2009年12月22日 星期二

12月17日_極地逃生

今天是內陸隊待在中山站的最後一天,明天就要啓程前往昆崙站以及格羅夫山。昨天深夜約11點要就寢時,李院生副領隊及安先生仍然沒回來,可能在做最後的準備吧,因為這一趟上山,就要2個月後才會回來,因此把握住最後的整裝時間,充份的再補給些物資。

在工作量上、站裏和船上其實差不多,因為缷貨任務的關係,因此大家都一樣的忙碌。7點半吃完早餐回到寢室,心想又快有人來下命令,可能一會兒又要忙了,果真隊上的小熊小隊長走了進來,說走走,快點到外頭去,我們要去搬油管了。

穿好雪地衣下樓,看著大夥們都已經準備好,在生活棟前集結。出發前,原以為是在站區附近搬油管,之後才知道,原來是要在站區前方的雪地裏,拉一種直徑2.5英吋的粗管子,一直從站裏延伸到雪龍船上,要輸送柴油進站。

2.5in的黑油管每一段長約200米,置放在碼頭旁的巨石堆上,約有上百根吧,這裏好像是長期置放這些黑油管的地方。黑色長油管很沉重,20多個人抬著這麼長的粗管子,走在巨石堆及雪地上,真像在舞龍。當然抬油管也不是那麼好玩的,在大石頭上的油管,某些小段都會被深厚的積雪給掩埋,要把它們給挖出來可不是那麼簡單。而且走在落差極大,凹凸不平的巨石堆裏,其實也是挺危險的。

今早搞油管,其實天候狀況不是很好,風速介於 8~12m/s ,攝氐氣溫-2.2度,偶而還會飄些小雪,但是最糟的狀況是,我居然沒有拿墨鏡。昨天一整天,在站區裏工作,都沒載墨鏡,因為站區上的雪都融的都差不多啦,土地黃沙片片。今天一走到雪地裏,心馬上恾了起來,雪地裏白茫茫的一片,極為刺眼,肉眼直視很容易導致雪盲症。接近11點時,站長助理阿耀開著那台四驅的SUV,載了些飲料過來給大家喝,我跑過去跟阿耀說,能否載我回去站區一下,要拿個墨鏡,眼睛很不舒服,感覺就像快瞎了一樣。

回程的路上,路況頗差,近全新的SUV在混雜著冰雪的黃泥地裏,猶如一隻靈活的大青蛙,不斷的跳動著往站區裏挺進。回到生活棟後,我馬上往203寢室走,一走進室內,整個人傻住了,因為整個室內變的很暗。上樓回到寢至要拿墨鏡時,放在走道內紙箱子中的物品,已經完全看不見。緊張的我擔心阿耀在樓下等太久,在箱子裏胡亂的摸了一兩分鐘仍沒找著,於是趕緊下樓。一樓梯口在掃地的打掃員,說阿耀猜想我眼睛有問題,請我就不用再去幫忙了,叫我在室內休息一會兒。回寢室後把燈及門給全關了,小房成了間暗室,隔了約15分鐘,眼睛情況才漸漸的好轉,可感覺到室內的門縫裏露出隱約的光影,開燈後,在門外的紙箱內也順利的找到了墨鏡。

中午過後,大家又要去搞油管,因為今天一定要把長達3~4公里的管路接通,讓船上的油料順利的輸送至站上。一行人集結好後便又再度住雪地裏走,站裏留了包括我在內的幾名隊員,在廚房裏幫忙包餃子。

他們包餃子通常是有節慶或歡慶的時候在吃的,尤其是過年時一定要吃餃子,然而今天是特殊的情況,包的餃子也不是今晚要吃的。明天內陸隊就要出發,我們包了大約有1000個餃子,算是給他們送行的禮物。包的餃子不會開口笑便算是好餃子,但是在場看到好多不同外形的水餃,有新疆餃,山西餃,蒙古餃,河北餃等。我們的大廚忙完了廚事後,也走了過來,跟著我們一起包。大廚很厲害,在場每種外型的餃子,他都能模仿出來,而且粒粒皆美麗,是一位多才多藝的廚師。

我包的餃子是屬於河南省的包法,因為學生時代暑假打工時,曾經在一家外省藉伯伯開的小吃店打工,當時他的牛肉麵生意超好,每到中午收攤休息後,就跟著學包餃子,因此練就出包餃子的好手法。今天剛好也是有一個河南人,但我很驚訝他包法,怎麼跟我的不太一樣呢,我問他我的是河南式的包法吧,他回答我這種手法是河南餃子沒錯,但是光河南就有好幾種包法。光從餃子形,就能區別出這種餃型大概是那個省份的人所做的,水餃這種飲食文化還真的很有趣。

晚餐真的連一粒水餃也沒吃到,全部沒留一些,都送冷涷啦,包的半死却連一粒也沒吃到,大廚他還真的是無私,全部秉公處理。晚餐時、飯廳裏人還真不少,因為站區內可以打電話及上網,所以很多船員都花了40~50分鐘,徒步走來這裏。因此僅能容納50名的中山小飯廳,突然顯的擁塞且格外熱鬧。

餐後便留在寢室內,開始寫我的日誌,7點左右陳遠榮走了進來,他問我要不要去釣魚。他看到有位船員在冰裂縫釣了約半桶的魚。我當然立即放下手邊的工作,說好,沒5分鐘後,我們便準備好了釣魚的材料及工具。

接下來不到1小的時段裏,我居然即將面臨一個天崩地裂、生離死別的重要時刻。

7點10分,我們兩人要出發前,向站長及站上的報務台通報了一聲,並借了個小無線電,拿好東西,並在到廚房要了點生肉當餌後,立刻興奮往雪地外出發。我們估計走到那個可以釣魚的冰裂隙要花25~30分鐘吧。在途中我們聽到了雪龍無線電台與站上的相互通話,內容是前面大冰縫已裂開將近有一米寬,車輛機具已無法通行,行人僅能勉強通過。船上與岸上達成了協議,要求兩方人馬,不能隨意的通過大裂縫橋。

7點20分,我們到達了冰面,走了約5分鐘,後頭來了一輛沙灘車,原來是搞航天飛行器的小謝,他要到大冰裂縫前端,去檢查今天下午所鋪設好的油管,有沒有漏油現象,因此我們兩個人坐了趟順風車。

7點25分左右,到達了小冰裂縫橋,我們下了車,沿著小冰縫走到早上那位船員釣魚的位置,鈎上了餌準備開始釣魚。我們還有一組備用釣具,問了小謝看他要不要試一試,他說還有任務因此要先離開了,繼續去前方的大冰裂縫橋檢查油管,並要我們小心,隨時注意安全。

7點35分冰洞的小孔上,小碎冰太多了,我們的鉛塊不夠重,陳遠榮拿了桿子,攪和了冰洞裏頭表層的小碎冰,然後線便開始可以往下沉。他估計,水深約有30米左右,我也試了一下,但是我的釣線組還是沉不下去,於是我又沿著冰裂往上走了一小段,離遠榮約有20公尺遠。

7點40分,我的魚線終於順利的開始往下沉,遠榮說他感到有魚訊了,我們兩個人都很高興。他拉起了釣線,大笨魚追到了水表面,遠榮高興的叫著。我也感覺到我的魚線終於沉到底了。

7點42分,天空還很亮,感覺就像我們那裏冬天的3點半左右吧。我聽到很奇怪的聲音,很低沉,同時很有震撼力的氣爆聲。我抬頭一看,一座雙峰型小冰山外頭的一座大冰山,如鬼魅般的正在緩緩的轉,它是那麼樣的巨大,離我們的距離約有2~3公里遠。那座大冰山我估計可能比我們館裏後山的那座龜山還要大上三倍(露出的部份),我趕緊叫遠榮別釣了,來我這裏看冰山奇觀。

7點43分,遠榮看呆了,說這真是壯觀啊,當時他還問我有沒有相機,快拍。那麼遙遠的距離都能感受到,冰山在翻動的沉悶氣音,場面真的是驚天動地。

7點44分,我感覺不對勁了,因為不僅我們面前的這條裂隙在錯動,身旁的浮冰,及我們所站的這塊冰面居然開始搖晃了起來,那時我想大難臨頭了。遠榮想的情況更糟,他說雪龍號不是在那附近嗎?搞不好已經受波及或遭殃了。就在這時,無線話機的傳來雪龍對中山站的呼叫,想必是船上也被冰山翻倒的震波所擾動。中山、中山,雪龍呼叫,目前有一座巨大的冰山,在翻動、在坍塌,請所有人員馬上離開冰面,馬上離開冰面。

我咧,離開冰面,如何離開冰面,好像海嘯就要來了,要跑都快來不及了。(我在第二線,小謝的小四輪機車在大冰裂縫橋的第一線,我們都要挫賽了)。這時遠榮還要去收釣線,我們眼前的這個冰縫是開的越來越寬闊。我說別在收線,也別拿任何東西了,我們快點逃命吧。

7點45分,我們真的不知道要向那裏跑,左側一公里遠有個巨石堆,右側100公尺是我們下車時的那個小裂縫橋。頓時之間,冰面整個在嚴重在搖動,放眼望去有的冰縫有的在閉,有的則合,此時此刻、用山崩地裂來形容絶對合適。我心裏在暗駡,心想為了幾隻標本,今日怎麼啦,小命都快不保了,眼角泛出了淚水,心想小孩都還小,今日我命休矣。這時看的小謝的小四輪機車飛奔的衝了過來,叫我們快跑,思續很雜亂,他真的是小謝嗎?還是幻覺,已為他再也回不來了,我邊跑邊叫遠榮過來,往小冰裂縫橋方向跑,大家一起驅車逃命。

7點46分,我邊揮手邊跑的,飛奔到冰面的臨時道路時,遠榮還去拿了一捲釣線回來,跟在我後頭一直衝,當下我真想開口罵他,他連滾帶爬的,跌了好幾回。
上車之後,我很懷疑我們能否安全的開回站上,因為機車剛過小冰橋後,我們上車前,橋面上的木頭都開始往冰縫下掉,冰縫間距更大了。沿路上的小冰山都開始的在錯動,反正不管了,我叫小謝油門加足了,開啓全部馬力,全速往站裏衝刺。

在極度顛簸的小四輪車上,站裏一直呼叫著小謝(以為小謝在第一線的情況不樂觀),小謝的話機快沒電了,只收的到,功率無法將訊號發射出去。遠榮用身上的話機跟站裏的報務台通報,說我們三個人都在小四輪上,目前在小冰裂縫木橋上,正趕往站裏。

回程的路程,大冰面分離開來的路段,我們兩人便跳下車,等車安全通過了,坐上車再繼續逃命,遇到冰面凸合而起的,則不停的快速往前跳衝過。眼看已快到達站區,沉重的心的才漸漸如釋重負。

到站區前的最後一塊有水的冰面附近,地上的海水位,不斷的在上升湧動,但心想至少上岸了,踏上了黃泥地,萬分慶幸,也覺的從來不曾那麼踏實的踩在地面上,更不太相信自己及兩位伙伴居然能死裏逃生。

之前一直聽說冰裂縫很可怕,沒想到遇到了這次來此缷貨,規模最大的一次冰山崩塌事件。這種感覺像死神就在你身邊,腎上線素快速的分泌。同樣的經歷,在之前的恆春大地震那一回也是類似,當時、我和學弟在第一時間想逃出去,却被水族中心,南側的大型鐡網門所困,上次晚上只嚇了約2分鐘,這一次在時間上、視覺上,聽覺上及震撼力上,都比上次地震還要可怕上100倍。

我們回去後,站上的所有人都安心了,同時也告知全隊,不可在接近冰面,否則嚴懲(最近這個季節是化冰期間)。我跟遠榮告訴了隊友,剛才所遇到的驚險經歷,他們都說第一次來南極,就遇到了這麼難得,萬中選一的慘遇,比很多隊員都還要“幸運”。我想用“幸運”這個字眼很恰當,慢一點的話,落下了海冰之中,可能大家就看不到這些內容了,真是死裏逃生啊。心中至今仍讚嘆著,這美麗又暗藏危機四伏的極地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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